人民币崛起为一种主要的国际货币，被认为是21世纪里继欧元诞生以来最重要的国际货币事件，它将深刻塑造未来国际货币格局乃至整个全球经济秩序。人民币的国际化不是一个纯粹的单边政策行为，而是需要得到其他国家政府的支持和配合。因此，人民币的崛起不仅仅是一个经济事件，同时也是一个外交事件。

从2008年底开始，中国政府为了服务于人民币国际化展开了一系列积极有为的货币合作外交，并初步建立了一个多层次的货币合作伙伴网络。一个强大的货币合作伙伴网络，构成了人民币崛起的重要政治基础。其中，有一些重要的支点国家构成了中国货币伙伴网络的关键节点。

所谓货币支点国家是指在人民币成长为国际货币的进程中，能够提供重要而关键支持的货币伙伴。这种重要而关键的支持体现在多个方面。第一，它本身具有较强的经济实力和对外经济活动规模，它本身对人民币作为国际货币的支持，有助于人民币形成一个规模庞大的流通网络。第二，由于地缘、经济或政治等原因，它在某个地区具有枢纽国家的特征，它对人民币的支持能够发挥一种示范作用，带动其他国家也使用人民币。第三，该国具有世界或者区域影响的金融中心，能够为人民币的流通提供金融便利。第四，该国出口某种重要的大宗商品，比如石油，它对人民币的支持体现在支持人民币作为该国出口商品的计价和结算货币。

除了支持能力之外，货币支点国的意义还体现在它具有较强的支持意愿。这种支持意愿主要体现在经济利益的获取和政治关系的友好两个方面。

根据上述标准，中国在搭建货币合作伙伴网络的过程中，有五个重要而关键的货币支点国家，它们分别是韩国、英国、新加坡、俄罗斯和阿联酋。

第一，韩国正在成为中国对外展开货币合作的样板国，有望为今后中国货币伙伴关系的发展起到示范作用。从支持能力上来讲，韩国是世界上第十四大经济体，是后发国家中成功实现工业化的典范；同时韩国是世界第七大贸易国，它是世界上唯一和美国、欧盟同时签订有自贸协定的国家。如果韩国愿意接纳人民币作为流通货币广泛被用于贸易和投资中，那么人民币的使用量将会大幅提升。

从支持意愿上讲，韩国具有在对外经济活动特别是中韩经济活动使用人民币的强烈动力。首先，人民币的使用将给韩国带来客观上的经济收益。目前中国是韩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今年6月，中韩签署自贸协议，两国的贸易关系有望进一步发展，人民币的使用能够降低韩国企业的汇率风险。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韩国政府一直致力于将增长的外汇储备多样化，持有一定数量的人民币还可以帮助韩国分散单纯依赖美元的金融风险。其次，中韩良好的政治关系也使得双方政府更加愿意共同为推动货币合作而努力。最近李克强总理刚刚访问韩国，双方达成一系列重要合作协议。可以说，中韩政治关系目前正处于历史上最好的时期，这确保了韩国具有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政治意愿。

第二，英国是具有经济和政治影响力的传统大国，中英货币合作一直走在欧洲国家的前列，它有望成为人民币走向世界的桥头堡。

从支持能力来看，英国作为最早开展工业化的国家，虽然霸权地位衰落，但仍然是世界第六大经济体和第八大贸易体。不仅如此，英国是欧洲的枢纽国之一，英国对人民币的使用将可能带动更多的欧洲国家，乃至其他区域的发达国家在贸易和投资活动中使用人民币。更加重要的是，伦敦是世界首屈一指的金融中心，金融市场运作规则相对完善，而且其较强的产品创新能力有助于人民币相关业务的创新发展。

同时，英国将从与中国的货币合作中获得丰厚的经济收益。目前，中国是英国在欧盟区外的第二大贸易伙伴，频繁的贸易往来使得英国倾向于使用人民币来降低汇兑风险。另外，人民币离岸交易中心地位能够给英国带来巨大的经济好处。当年，英国抓住机遇成功扮演了美元离岸中心的角色，从而有利巩固了其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如今，面对相似的历史机遇，英国人没有理由不敏感。

另外，中英两国良好的政治互动为双方货币合作奠定了基础。不久前，习近平主席刚刚成功访问英国，双方在金融合作领域取得新的突破，中方将在伦敦发行中国之外首支人民币主权债券，双方同意大幅增加本币互换规模，并就上海证券交易所和伦敦证券交易所互联互通开展可行性研究。这些合作措施再次确保了英国作为中国货币支点国家的重要地位。

第三，新加坡在中国周边国家中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金融实力，使得它成为人民币周边化的枢纽国。作为世界性的金融中心，新加坡拥有成熟的外汇交易经验和人才，这将有利于推广人民币离岸市场的交易。而新加坡作为全球私人银行和资产管理中心以及大宗商品交易中心的地位，亦可能帮助人民币在全球领域的拓展。作为东盟唯一一个国际性金融中心，新加坡人民币业务服务的范围将包括人口超过五亿的整个东盟地区，而这一地区将会成为人民币海外扩张的核心地区。

而考虑其开展人民业务的意愿，新加坡的确有意扮演人民币周边化的枢纽角色。新加坡以中国为第三大贸易伙伴，且是少数对中国贸易盈余的国家，人民币的使用无疑将减少贸易中汇兑成本和风险。不仅如此，新加坡正在与伦敦竞争人民币除香港之外的第二大离岸交易中的地位，因为这一地位的获得将大大有利于巩固新加坡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

第四，大宗商品特别是石油的计价权向来是衡量国际货币的重要标准，俄罗斯作为全球能源市场的重要供应者，有望在石油贸易中使用人民币，成为石油人民币的开拓者。

俄罗斯是世界第八大经济体，第十大贸易体，中俄正在大规模推动本币结算，这将有利于扩大人民币使用的国际网络。至关重要的是，俄罗斯是世界最主要的石油出口国，而中国是世界上最主要的石油进口国，中俄采用本币结算石油贸易，将冲击石油美元地位。当年，美国通过与石油大国沙特达成秘密协议，保证了石油美元的地位，进而确保了美元国际货币的地位。如今，中国也有望通过将人民币带入中俄石油、天然气贸易中，推动人民币作为国际货币的进程。

而从支持意愿上来看，俄罗斯同美国强烈的战略竞争关系以及同中国深入的经贸往来使得它具有开展人民币业务的主观意愿。特别是乌克兰危机所引发的美欧对俄的联合经济和金融制裁更是加剧了俄罗斯在货币上摆脱美元体系的紧迫感。中俄两国能够在国际货币舞台上形成有力的相互支持，合作抵制美元霸权。

第五，阿联酋是最早与中国开展货币合作的中东国家，中阿双方货币合作的有效展开，使得阿联酋有望成为人民币进入中东地区的突破口。阿联酋拥有迪拜和阿布扎比两个全球金融中心，成熟的金融网络有利于人民币计价证券、基金等资产的运作和流通。阿联酋是中东地区重要的产油国，而中国是石油消费和进口大国，双方货币互换协议的达成是中国推进石油人民币的重大尝试。若人民币今后能在石油贸易中占取一席之地，那么其作为国际货币的地位将大幅提升。此外，阿联酋是中东地区的枢纽国。中阿货币合作的示范效应不可小觑，一旦成效显著，势必吸引更多的中东资源国加入石油人民币的行列，以降低对美元过分依赖的风险。

而从支持意愿上讲，阿联酋与中国向来政治关系友好，为货币合作提供了有利的环境。相比于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并不是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准盟友，外交上奉行中立、不结盟以及睦邻友好政策。这一政治立场使得阿联酋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发挥积极作用的前景更加乐观。

总之，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中国政府依靠货币外交所搭建的货币伙伴网络在其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在这些货币伙伴之中，上述五个货币支点国共同支撑中国货币伙伴网络的发展壮大，进而奠定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政治基础。(人大重阳)

文／李巍（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